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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新衣之“全球首例基因編輯嬰兒“
11月26日,南方科技大學的副教授賀建奎在“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召開的前一天突然宣布,一對名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編輯嬰兒于11月在中國健康誕生。這對雙胞胎的CCR5基因經過修改,使她們出生后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
首先新聞媒體界炸開了鍋,一系列“歷史性突破“,“厲害了,我的guo”的報道噴涌而出,甚至還有媒體把“CRISPR”宣傳成了賀建奎的自主創新。然而這些媒體超級大V萬萬沒想到,報道發出的同時網上評論瞬間炸鍋!事情還未過中午,大部分正面報道的新聞悄然消失,目前為止,取而代之的是各種質疑。整個鬧劇持續發酵,堪稱一場皇帝的新衣。
所有的事件都會回歸理性。在這場鬧劇中,扮演主角的自然是“基因編輯嬰兒之父“:賀建奎副教授教授。賀建奎教授是何許人也?自2011年從美國斯坦福大學博士后出站回國后,賀建奎一直致力于生物信息學及基因組學的研究,其中包括采用單細胞全基因組測序的方法檢測Crispr/Cas9脫靶效率的研發工作。從近5年發表的文章方向和影響因子來看,賀教授不是基因編輯領域的權威人士,更稱不上是一顆科研新星。這讓筆者瞬間聯想到韓春雨學術造假事件。
與韓春雨教授不同的是,賀建奎副教授實實在在的做了這件皇帝的新衣:全球首例Crispr/Cas9技術基因編輯嬰兒。消息一出,國內外科學圈一片震驚。
清華大學醫學院教授,清華大學全球健康及傳染病研究中心與艾滋病綜合研究中心主任張林琦提出質疑:
1)對健康胚胎進行CCR5編輯是不理智的,不倫理的,我們還沒有發現任何中國人的CCR5是可以完全缺失的;
2)CCR5對人體免疫細胞的功能是重要的;
3)由于艾滋病毒的高變性,還有其它的受體可以使用,CCR5基因敲除,也無法完全阻斷艾滋病毒感染;
4)CCR5編輯不能保證100%不出錯之前,是不可以用于人的;
5)現在母嬰阻斷技術非常有效,高達98%以上,可以阻止新生兒不被艾滋感染;
6)HIV感染的父親,和健康的母親,100%可以生個健康和可愛的孩子, 根本無需進行CCR5編輯。
北京大學分子醫學研究所研究員劉穎提出質疑:
1、倫理申請是深圳和美婦兒醫院醫學倫理委員會批準的,但提供胚胎的是另外四家醫院。
根據美聯社報道,賀建奎在11月8日出示臨床試驗的官方許可。
這份倫理申請非常的草率,按照提供的日期來看,在倫理申請批準前實驗就已經進行很久了。倫理審查是按照“科研項目”的標準實施的,這個標準本身就不對。整個倫理申請中,寫到了前期在猴等模式生物上進行了相關實驗,但僅僅描述了過程,并沒有任何詳細結果以及實驗后續對該動物的觀察結果。倫理申請書最后一段占領技術制高點和超越諾獎級的工作這些竟然能作為理由列到申請書里,可見項目實施者和批準者的本意和關注點到底是什么。
2、在技術方面,賀建奎團隊針對CCR5基因進行編輯,能否真的預防艾滋???是否存在安全的風險?以及,其中一個胚胎是在懷孕期間做的基因編輯。如何看待這樣的操作?
首先,如果基因編輯后是嵌合子的話,沒有編輯到的細胞還是會有感染風險。但更為關鍵的是下面兩點:1.基因編輯技術的脫靶效應會帶來何種后果是完全未知的。2. CCR5缺失已經被實驗證實會造成免疫缺陷,導致其他病毒的易感甚至腫瘤的發生。即使該實驗的母親是艾滋病患者,只要通過藥物降低母體HIV的載量,是可以有效阻斷母嬰傳播的。這項研究完全沒有任何層面的必須要進行的必要性,而兩個孩子所要面臨的后續風險是我們想象不到的。試想一下當初多利羊的實驗結果。
3、如何看待這一實驗的后果?
這一實驗從科學層面具有巨大的潛在風險,兩個孩子作為試驗品,這些未知風險將會伴隨他們的成長。從事這一實驗的科研人員既非HIV研究者,也非基因編輯領域專家,項目實施時其測序公司和其背后的商業資本實在鋌而走險。該項目的實施可預見的會使基因編輯領域的研究受到影響,也會使中國科研界的發展受到質疑。中國科研界需要就此發生,該項目的實施者也需要因這一行為而受到抵制,否則將會帶來更多不可預見的負面影響,潘多拉的盒子也許就此打開了。
中科院上海生命科學研究院神經科學研究所任研究員仇子龍評論:
基因編輯用在人身上,特別是基因編輯受精卵,應該是全世界科學家非常慎重的一個舉措?,F在看到的是直接發布的新聞,科學研究的內容沒有任何的披露,我覺得非常悲哀,科學成果的發表不應該是先在新聞媒體上,后來再發到學術期刊上。
CRISPR/Cas9現在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可能在基因組水平上引起不必要的脫靶、結構變異等,所以應用在人身上要非常非常慎重,目前各種基因編輯系統,包括最新的堿基編輯系統的脫靶風險仍然很大。如果父母患有致命的遺傳病,用基因編輯的方法來修改受精卵里的致病基因,以小風險去掉大風險的話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即使是已知父母攜帶致命的基因突變,仍然可以采取在受精卵階段,采用挑選健康受精卵的手段來加以規避。也就是說,基因編輯始終不是唯一去除基因突變遺傳疾病的方式。
這個研究修改了一個跟艾滋病有關的基因,顯然不是去除一個很大的風險,因為這對嬰兒的父母(父親有艾滋病,母親沒有艾滋?。┍緛砭筒皇歉唢L險的人群。嬰兒必須承擔的風險卻是非常非常之大的,因為這個基因編輯后她們的全身基因組究竟有沒有造成突變,不是只做幾個全基因組測序就能判斷的,而且現在測序的手段還并非完美,很多基因突變并不是通過常規測序手段輕易發現。就算是現在最好的基因編輯手段堿基編輯器也會引起很多基因組脫靶效應,導致基因突變,所以這個風險是巨大的。
所以說,我心目中嚴肅的、對人類負責的基因編輯的研究應該是,必須沒有第二個選擇,只能用基因編輯來去除基因突變。這才是倫理能通過審查的唯一的標準。如果有任何其他的選擇,目前都不應該用基因編輯的方法直接在人類受精卵上操作。
這個研究有沒有經過倫理批準?合不合法?合不合規?很遺憾的是,在我們的研究領域很多地方還是盲區,不是不合法不合規,是根本沒有法、沒有規。我呼吁科學家作為一個共同體,應該約束自己的行為,科學和社會學的交界的每一步研究都是需要充分討論的。這次新聞偏偏選在香港召開的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峰會之前,而且沒有經過充分的同行評議就發布了這個新聞,我覺得是很不負責任的。
筆者總結下來,Crispr/Cas9基因編輯嬰兒的誕生,無非衍生出兩個問題:安全和倫理。
那么接下來的文章中,我們將對引發安全問題的Crispr/Cas9技術以及倫理問題進行著重討論。